《疫情》象牙海岸不負責在地生活實錄：災難七龍珠之二（上）：非洲醫療不怕疫情，只怕人禍  

        雖然生活在非洲大都市如阿必尚，不至於缺乏乾淨水源或醫療管道，疾病風險也略低於鄉下地區，卻仍足以叫人體會那些在台灣不曾想像過的生死存亡。比如不予治療便可能致死的瘧疾，撒哈拉以南地區就佔了全球死亡病例的96%；對象牙海岸人來說，卻是普通到不足為奇的人生日常。當地華人之間甚至流傳這麼一句話：「沒得過瘧疾，就不算真正有在非洲生活過」。染上了瘧疾，大家的醫療管道也是極其有限–––––首選方案是到假藥氾濫的當地藥局，購買已逐漸產生抗藥性的奎寧。不上醫院的原因，除了感染瘧疾實在過於稀鬆平常外，粗估還有兩種可能：一、當地效率普遍低落，去醫院看病勢必會耗上一整天；先不論要價高昂的看診支出，對平時需要工作的尋常百姓而言，光是候診時間就已是一般人負擔不起的時間成本。於是，藥局理所當然成為更方便的選擇，阿必尚的藥局也因此發展稠密，堪比台灣的便利超商–––––阿必尚沒有任何一間便利超商，卻擁有超過一千間藥局，分佈程度等同於台南市的便利超商密度，我家街頭街尾就各有一家藥局，疾病的普遍性和藥物的需求量可見一斑。

        二、對當地醫療體系的不信賴感，遠遠超乎生病伴隨的焦慮不安。打從我和渣男雙腳落地，當地友人便再三告誡，非必要千萬別進醫院，以免「走著進去躺著出來」。當地醫療疏失層出不窮，負面經驗時有所聞，比如，某位朋友看牙醫回家後，照了鏡子才愕然發現少了一顆牙，詢問診所卻無人能為他解答。我們自己的經驗則是在感染新冠肺炎時，被接二連三地誤診、被給予個資錯誤的檢驗報告，甚至遲遲等不到PCR結果出爐，只好再赴院一次。大大小小的人為疏失實為象牙海岸醫療現場的日常寫照，乃至去年八月引發全球關注的伊波拉病例，竟然也是場烏龍–––––從幾內亞入境象牙海岸的「患者」，是象牙海岸28年來首例確診案例。霎時全國上下人心惶惶、戒慎恐懼。早前，幾內亞剛對外宣布境內伊波拉病毒「清零」，幾內亞政府因而數度呼籲象牙海岸政府「驗錯了」；然而象國政府堅守己見，還在十天後歡欣鼓舞地宣布該患者完全康復，對此表示「不可思議」。此例驚動了國際組織WHO，連忙派遣十二名專家前來支援，將病毒送檢；一驗之下不得了，象牙海岸政府果然「搞錯了」，病人感染的根本不是伊波拉，一切不過是虛驚一場。東窗事發後，消息傳遍當地卻無人撻伐，眾人彷彿司空見慣，對這齣鬧劇麻木無感。可是，這起事件實在有太多疑點可以吐槽：為什麼明知幾內亞剛清除伊波拉，境內沒有病毒的蹤跡；該國政府還以此為據、數度提點，象牙海岸政府卻置之不理？為什麼明知伊波拉痊癒機率極低，在病患康復後卻沒有啟人疑竇、重新檢驗，只顧直呼「不可思議」？為什麼在WHO檢驗之下，真相立即明朗，象牙海岸政府卻「驗錯」？是篩劑出了問題，還是程序出了問題？

        以上疑問，自然是沒有解答，也沒人在乎。如此一來便不難臆想，在眾多傳染疾病的威脅與凝視下，民眾依然選擇成藥的理由；真正令人難以想像的是被迫處之泰然的那份心情，到底含著幾分無奈，幾分感嘆。時至今日，我對這些事件的印象鮮明，因為它既超乎我對醫療資源匱乏的認知，也顛覆了我對當地醫療行政的理解與信心。我全然可以同理，非洲大陸資源貧乏造成的先天弱勢，致使醫療品質的孱弱，在所不免；但我難以想像，醫療體系的遲鈍與衰落，是如何在受疾病之苦的人民上，潑油添火。兩年多過去了，我和渣男仍對當地醫療保持質疑，寧可以自身免疫豪賭，也不願輕易接受當地醫療介入–––––畢竟這些在台灣無從想像的啼笑皆非，是象牙海岸每天上演的真人真事。

        而這般疲弱不堪的醫療體系，在全球瘟疫面前自然猶如以卵擊石；象牙海岸的社會也即將疫情拉朽摧枯下，分崩離析。